苦命花

虼蚤嬸母仔三人行到溪東村村邊大水溝墘許塊，就聽見鑼鼓聲，又聽見有人唱歌：

五月人舥船， 人啊人舥船， 溪中鑼鼓鬧紛紛， 船頭拍鼓別人婿， 船尾掠舵是我君。 囈了囈呀是我君。 六月……

「真好聽。」細妹問：「阿姈，人囉唱什也歌啊？」伊娘呾：「《桃花過渡》。」

虼蚤嬸母仔三人行到離伊外家門口五六十跿個地方，伊家門口一個姿娘目好：遠遠就認出來，猛猛入門去對虼蚤嬸伊𡟓喊：「天壽姆，天壽姆，梅香姐轉來了！」

天壽是梅香先父個名。天壽姆三步拍做兩步走，一踏出門，梅香已到，伊叫：「阿姈！」

同時，兩個孥仔叫：「外嫲！外嫲！」

天壽姆歡喜到目汁一下就滾出來。伊兩畔手牽著兩個外孫，連連應“嗆噲嗆”後問伊走仔：「若㩼歲啦？」

梅香呾：「大夫個相雞，九歲；姿娘個相豬，七歲。」

「好好好，我掠著一隻雞仔佮一隻豬仔！」天壽姆呾著笑到嘴裂裂。伊又睇著梅香，呾：「無想到你轉來！」

呾著四五人已跿入門檻內去。同時，梅香伸手搭著阿花個肩頭，呾：「我遠遠就認出你。」頭呾頭“拖”阿花入厝內去。

阿花呾：「梅香姐，你做呢照久正轉來一下？俺鄉里個姿娘仔人人囉罵你唔記得阮了，呾你命好：食穿免煩惱，有大夫有姿娘，享福。」

梅香呾：「我做呢會唔記得俺只撮姐妹。我許內唔閒死，無變遭遭來，做夢囉夢見佮恁囉耍。還是嫁在本鄉里好，外家婆家在一塊，早早晏晏嘴睇見目睇見。」

阿花佮歇落百斤擔平樣，重重㪗了個氣呾：「你囉唔知。」

梅香問：「做呢啊？」

阿花呾：「千人千人苦，無人苦相同！我著轉去煮食。你禾蹜加幾日正轉去，寬寬詖。」呾了就轉去伊內。

狗仔兄妹去佮孥仔去耍。

天壽姆佮伊走仔呾：「禾來了就蹜加幾日。」

「我就是欲來蹜幾日，」梅香呾：「一來，瞞日是你五十歲生日，掠只隻鵝來你食。二來，只回有閒，過了夏至又唔閒了。三來，許個大個——阿馬今年十九歲了，想來佮你參詳伊個親事。」

阿花出去後，梅香問：「阿姈啊，我睇阿花囉無笑容，又㪗了照大個氣，佮是做呢？」

「哎，苦命花。」天壽姆呾：「伊慘啊！你相馬，今年三十六歲，阿花相狗，細你四歲。伊二十歲嫁，到今年正十二年，大夫姿娘一大球。」

梅香問：「若㩼個？」

「大夫姿娘八個。」天壽姆呾。

「吓是慘。我四個，一日囉唔閒到褲胶落。」梅香呾：「猛紡無好紗，猛嫁無好家。窮人㩼生仔，積惡現追。」

「更慘個，是伊翁死後，無挨無倚，轉來外家……」天壽姆呾。

「無過，睇起來伊老猛死，個面佮菜脯平樣襓。」梅香呾。

天壽姆呾：「古人呾：『男驚入⿱差錯行，女驚嫁⿱差錯人。』世上事，呾唔直就是。